“铺地虽然是个粗活，但是也要艺术细胞的！”57岁的徐福民学历不高，平时话不多，但一谈起铺地就滔滔不绝。在古建筑行当中，铺地，又被称作搭花、花街，就像绘画一样，地面是纸，各种形状不同，色彩不同的砖、瓦、卵石、碎石、缸、碗等碎瓷片就是作画的颜料。工匠根据环境和功能需要，灵活运用，拼搭出各种式样的铺地图案。这些图案除具有形象美观的特点外，还包含着许多生动活泼的寓言故事、吉祥话语、社会习俗和民间喜闻乐见的典故。

在徐师傅看来，铺地，不只是一种简单的体力活，其实更是一种艺术活。就拿铺仙鹤来说，“心里要有仙鹤的各种姿态，手下才能铺出栩栩如生的图案”。每个铺地工程在确定图案主题以后，先要用树枝在黄沙和灰土的地坪上打底，然后根据构思需要，寻找相应色泽的各种卵石和青石、黄石、碗片、缸片及砖、瓦等碎料，一片片镶砌嵌紧，最终形成满地的锦绣风情。

自摸门道勤为先

徐家祖辈都是花街铺地匠人。徐福民18岁的时候，就师承父辈，跟着父亲在苏州的各个古典园林里修复花街铺地。起初，这份烈日晒、寒风刮，收入却微薄的辛苦工作，让年轻的他打起了退堂鼓，他改行进入了平江市政工程队。在他的父亲年近不惑之际，眼看着这门手艺逐渐凋零，又一次要求他来继承。几经考虑，为了让祖上三代传下的手艺不失传，人到中年的徐福民毅然接过了父亲铺地的工具。

一副担子、几件工具，看似简单，真要做到懂一行、专一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“辛苦还在其次，关键是花街铺地是美术与构筑物的结合，里面有很多独特的讲究。”徐福民说，等自己真正能独立铺地时，年迈的父亲已经不能去工地现场指导了，全凭自己琢磨，想不通的回家后再请教父亲，然后再修改，这样反反复复，终于摸到了一些门路。“既然决定继承这个行当，那就要好好干”，这是徐福民重操旧业时最朴实的想法。

装饰性铺地的题材虽然只有动物、植物、自然景观、器物、几何形等五大类，但是根据祝寿、平安、求财、子嗣、仙道等名俗意义，又可以衍生出千变万化的花街样式。这就需要工匠有一定的美术功底和民俗文化知识。徐福民一有空就仔细揣摩，在纸上作画，阅读有关民俗的书籍。他一边学习，一边细细研究花街铺地的样式、施工材料、技艺手法，他做的花街铺地日渐长进。

都说熟能生巧，徐福民现在已经能以十几种传统的图形样式为基础，衍生和变化出数百种花形。但他并不满足，“在古建筑艺术领域，要继承传统，不仅要形似，更要神似，这是我追求的目标！”

修复故宫龙凤花街

徐福民虽年近四十才开始专门从事铺地，但由于做事认真，又肯钻研，他所铺的图案活灵活现。渐渐地，他不仅在苏州铺出了名气，北京、上海、广州等地也有人来请他去铺花街。“那年，苏州博物馆的人找到我，说是故宫后花园砖雕石板上的小鹅卵石脱落了，故宫博物馆请我去指导一下。”说起这件“北上展才艺”的事，徐福民一脸平静。故宫后花园曾经是慈禧太后的花园，铺地十分讲究。由于近几年被游客踩踏造成一定损坏，故宫管理人员特地到苏州来找能工巧匠。

徐福民在实地考察后发现，旧的铺地使用的粘合材料是石灰加糯米浆，虽然坚实，但过去是供皇家使用的，而现在大批游客前来参观，花街铺地必须考虑要使用更有效的粘合材料。通过反复实验，徐福民在原来传统材料上增加少量胶水和水泥混合粘合剂，既保持传统材料不失真，又满足现代保护管理的需要。他把一粒一粒精选出来的上千小鹅卵石铺粘到花街上，跟原来的看起来一模一样。故宫的古建专家满意地夸赞：“到底是苏州的工匠！”自此，徐福民在北京的名气也响了，承接了不少花街铺地。徐福民念念不忘有一次去荣毅仁家的庭院铺苏州花街。“把我叫去的领导对图案没有具体要求，只说要苏州式样，我就选了万字海棠图案。”他回忆道。万字海棠是一种经典的苏式园林铺地。拙政园海棠春坞小院里，就是用海棠花的花形作为铺地纹样，用白色的鹅卵石铺设花瓣，黑色的鹅卵石铺设花蕊，用青瓦连接每个花朵，使得整个小院的铺地成为一个整体，并通过海棠树屋来强化整体文化意境，营造了一个雅静素洁的文人读书场所。徐福民说，“听说这个海棠铺地在荣毅仁家中的庭院铺成后，他们家人十分欣喜，我也从中感受到苏州园林艺术的魅力，更加热爱自己的行当！”

传承技艺有忧虑

铺地是整个古建艺术中的一个表现技法，作为一种地面装饰，在图形处理上，前人留下的样板已经极为丰富。但铺地有着一套严格的工艺，地基的处理，砖瓦石的镶嵌，砖石瓦的合缝，铺地收口收边的处理都有讲究。徐福民说，“这一行不刻苦学是学不好的，很多人只学了皮毛。”“这么热的天，这地就是我的办公桌。”徐师傅笑着说，花街铺地非常辛苦，每天几个小时蹲下来，易腰肌劳损。常人蹲久了站起来就头晕眼花，况且铺地工一蹲就是半天！“现在愿意吃苦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，自己带了不少徒弟，教他们怎么铺地，手把手教会了，就自己出去接活干了。”说起这手艺的传续，徐福民蹙起眉，有些担心。

徐福民说，铺地虽然是个辛苦活，但是看到自己的作品很受社会欢迎，心里就很自豪。“专访古建修复师的活动让我很感动。我现在更有信心了，我要继续努力，做一个蹲在古建园林地上的美容师！”

作者：曹凤娇